▲上饶市方志敏研究会浙西专家组授牌仪式合影
马鞍山，您虽然是位于浙江常山最偏僻的一座山，但您隐藏的故事却是那样惊心动魄，让人刻骨铭心，让人梦牵魂绕。
马鞍山，我也是在两年前才初识您。那是2023年的清明节，是一群在您怀里长大又走出大山的后生领着我们，有的还拄着拐杖，不惜支撑着还曾带伤的身躯，也要赶着清明节，去为您敬上一炷香火。
那次，因没有提前安排人员砍山开路，到了离您最近的村庄乌麦田，我们便被密密麻麻的灌木林、芒杆丛、野草蓬挡住了去路。我们只能在村庄旁辟出一块空地，在距离您五公里外的乌麦田遥敬香火，愿您灵魂安息。
有了那次被称为“乌麦田寻红”之旅，聆听了那些血与火铸就的故事，我们才有了对浙赣边界这座无名小山的印象，才让我们这群陌生人感受到您的崇高与伟大。
是您那些惊心的故事，感动了来者，感染了媒体，才有了中国教育电视台、中国网、新浪网、搜狐网、今日头条等十余家媒体竞相转载传播一篇文稿：《惊心乌麦田》，也才有了我们继续追寻、挖掘、探求的动力，我们心里一直默念着一个执念：一定要去马鞍山！
是您不散的灵魂一直牵引着我们，思念的情愫就像您当年坚如磐石的信念，一直沉淀在我们心头。每到为家族祖先祭祀之时，我们都会想起您，想起那些游荡的孤魂。在同是2023年的冬至，按当地习俗，又是家家怀念先祖的祭祀日。远在北京工作的常山人汪国强提前一天飞回老家，安排人员劈开了去马鞍山的路，让我们一行人坐上前后驱动的越野车，到了乌麦田，再沿着那条经过“披荆斩棘”开出的山路往上攀登，足足一个小时后，到了那个被称为“关口”的马鞍山最凹处。“当年，红军就选择这里阻击从乌麦田尾追的敌保安团。”汪国强说。
借助现代媒体的传播和从您怀里走出大山后生们的努力，您的故事让更多人惊叹，原来，您的名字与赣东北、怀玉山、抗日先遣队、红十军团等人们熟悉又崇敬的名词紧紧相连；与那位在人们心目中地位高大，面对屠刀仍高喊“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，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，因为我们信仰的主义，乃是宇宙的真理”的伟大人物方志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所以，我们再次来了。
与您血脉相承的赣东北老区的后人来了，与您骨肉相连的怀玉山的儿女来了，方志敏精神的传承者、研究者、发扬光大者来了，他们怀揣着对您的敬仰，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大山，一次又一次地赶赴现场，为的就是心中那份不息的执念：还原历史真相，安抚烈士英魂。
哦，马鞍山，我们看到了您位于浙江常山、开化和江西玉山交界处的偏僻，但我们又领略到您“一步踏三县”地形之险峻；我们看到了您狭窄陡峭的东坡，但我们又领略到您开阔宽厚的西侧，虽然被竹林层层遮掩，但紧连怀玉山脉的雄险依然在您身上得以体现。您是一座南北长约3公里，东西宽约五十至百米不等、形若马鞍的山梁子，您的最北端是一座海拔795.6米的东尖坞，矗立山巅，东西南北之风云尽收眼底。
“我家老房子就在东尖坞的半山腰，是居住在深山老林的单家独户。这对现代人来说有些不可思议，但在赣东北闹红军的年代，却是活命的需要。”汪国强介绍，“我老家原本也在乌麦田，那年，红军在马鞍山对浙江保安团展开了一场阻击战，激烈的战斗持续一天一夜。红军撤退后，保安团就在村里搜捕红军伤员及红军的家属。因我太爷爷汪金寿有四个兄弟，其中三个弟弟都去赣东北参加了红军，显然，我太爷爷家成了重点搜捕对象。幸亏汪金寿外出挑盐，而他妻子又藏在猪栏的稻草堆里，躲过一劫，否则，就没有今天的我了。汪金寿返回村里后，连夜带着妻子逃进更深更远的大山里，直到东尖坞底，才停下脚步，在半山腰盖了间茅草屋，过着与外界隔绝的艰难日子。直到我这个第四代长大后，才有机会走出大山读书，并开始追溯当年村里许多青壮年奔赴赣东北参加红军的历史……”汪国强说，他的家史也紧紧融入了乌麦田村那段红色历史。
沿着一段斜坡，我们来到了“关口”，这个狭窄而陡峭的关口，只能容下两人同时通行。早年，从开化桐村和玉山头塘步行进入常山球川必须经过这里。关口两侧用石头砌起一人多高，如城墙般的石坝体。当年，红军就是利用这个易守难攻的地形，重兵扼守关口，对敌保安团展开阻击，最终，红军以付出30余人牺牲的代价，将敌人成功阻击于马鞍山东侧一天一夜。
“马鞍山阻击战中牺牲的30余名红军战士，与我太爷爷去赣东北参加红军的3个弟弟一样，在作战中牺牲后，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，也没有后人来祭拜过他们，他们就这样静静隐藏于大山90年之久，他们的灵魂一直飘荡于这片天空……”汪国强说到动情处，双目含泪：“我们今天走进马鞍山，就是要让这些无名烈士的灵魂得到安息。”
是的，我们这次来，就是要为在马鞍山作战中牺牲的红军无名烈士立下墓碑，供后人瞻仰、祭拜、铭记。
哦，我们看到了，就在马鞍山“关口”西侧，被开出一片近百平方米的平地，靠平地西北侧缓坡处，赫然矗立着一块高80厘米、宽50厘米的褐色花岗岩墓碑，上书“红十军团无名烈士永垂不朽”，立碑者是上饶方志敏研究会和其聘请的浙西专家组，时间是2025年4月4日，正是我国传统的祭祀节日——清明。
于是，一束束鲜花开始簇拥着墓碑四周，碑前摆放着各种祭品，似乎都寓意着要让烈士们也分享我们今天的美好日子。
30余人自觉面向墓碑默立，三鞠躬，敬上一炷烟火缭绕的香。据说，这种飘忽的香火亡灵可以接收到，那就让我们多敬几炷吧，烈士们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。
值得告慰的是，为了追寻烈士的忠魂，我们一直在努力。设立专门研究机构，分设北京、浙西等分机构，沿着他们当年的足迹，辗转闽浙皖赣崇山峻岭，深入怀玉山脉，感受他们当年那些惊天地、泣鬼神的壮举；查阅红十军军史、北上先遣队队史和当年参与者的回忆录，终于，我们弄明白：在1935年1月13日至14日，对外依然称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红十军团第十九师王如痴部，派出一支百余人小分队，从开化杨林出发，经开化、玉山、常山交界的马鞍山进入常山境内的球川镇乌麦田村，侦探向浙西南方向突围的线路和敌防守情况，结果，遭遇敌浙江保安第五团堵截并追击。这是他们第三次转战常山，他们利用乌麦田境内马鞍山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，展开了一次对尾追保安团的阻击，战斗持续一昼夜，有效地将敌人阻击在马鞍山东侧，小分队有30多名红军战士牺牲。小分队撤出战斗时，草草掩埋了牺牲红军战士的尸体，向玉山境内转移，随主力进入怀玉山。小分队在撤退转移途中，被敌人围追堵截，有一个班的11名红军战士被冲散后隐藏于玉山双明镇的一个村庄内，被敌人搜捕抓俘，其中包括一名当地人班长王家兴。11名红军战士被押解至常山球川兴贤塔附近临时设置的刑场杀害。
沉默厚重的马鞍山，您深埋忠骨九十载，今日终得拔开谜团，显露真相，我们也因此为您设立了马鞍山战斗遗址管理处，虽然我们已无法考证那些英烈的姓名，无法帮助你们找到来处，但我们明白了您的去处，是你们的归宿为共和国的诞生垒起了基石，在今天高扬的旗帜上，有你们渗透的血色。
马鞍山，我们还会再来，哪怕您的地理位置那么偏僻，崎岖山路那么陡，那么遥远。
◎连中福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、衢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实习编辑：朱琳
